陈香再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已是三年以后的事了,那年秋天,久病初愈、身形消瘦的母亲带着四岁的妹妹从南方回到延春,她从妹妹的眼里看到了陌生,自己也是一样,在适应了新家的生活以后,从生母百感交集的眼里已经读不出太多的思念了。
那是在自己内心深处,被人丢弃的柔软在隐隐作痛。
她更不喜欢小艾的是因为俩人的精神世界有太多不同,就像小时候她与大人间的世界永远无法有过交叉一样。小艾努力塑造着自己的领袖气质,而陈香一直在寻找着能够和自己谈到一起的人,可是俩人都说着自己世界的话语,感情没有升温,分手就成为必然。
这是自己的初恋吗?不是。陈香一直这么坚定的认为。
可他毕竟是走近过自己的一个男孩,关注小艾是陈香不可避免的举动。在和小艾中断了半年联系之后,有关他的消息忽然从同桌的孙少华的嘴里冒出来,让陈香大感意外。
关注孙少华是理科班的郭长青喊出他的外号以后,陈香实在想不出这个看上去安静甚至有些腼腆的男生怎么和猴子联系到一起。鼻直口方,脸上散布着并不均匀的七、八颗青春痘,眉毛炭黑,鼻梁高耸,眼睛不是很大,若要仔细观察,眉宇间似乎还隐藏着忧伤,又透着些倔强。
第一次让陈香感到意外的是孙少华的作文竟是如此的好。那篇天涯故乡在被江老师当做范文并深情的在全班朗读后,陈香的心里猛的被触动了一下,她甚至感受到了作者娓娓道来的文字背后那种淡淡忧伤,这也是自己童年的色彩啊!她没想到,一个曾经就读于农村高中的学生竟有这么好的文字水平,让众多的城里孩子都自叹不如。
陈香更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的男生竟能和小艾扯到一起,没理由啊,她不由得吃惊地回了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孙少华,却发现在短短的对视后,对方的眼神马上跳开了。
孙少华没法不跳开,陈香的眼睛闪着黑亮的光辉,那是一鸿深潭,他深怕自己掉进去。
突然放大的声音把鲁盖吓了一跳,他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孙少华:“你没事吧?”
紧锁双眉的孙少华瞪了他一眼,接着大声说:“学生,就应该以学业为主,成天满脑子装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像什么样子?”
鲁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猴子,你这是犯病啦?唱的哪一出啊?”
陈香再次回头,扫了一眼气哼哼的鲁盖,又看了看孙少华,无声的笑了。
酒窝,白牙。余光里,孙少华甚至看清了陈香嘴角左上方那颗淡淡的痣。
其实这番话孙少华后来想想都觉得好笑,这样的无厘头。后来,鲁盖曾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分明是说给陈香听的。
可是,陈香听明白了吗?恐怕只有天知道。
那她为什么笑呢,笑我呆?笑我傻?还是笑我自不量力地和小艾鸡蛋碰石头?
一时间,孙少华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在脑子里混浆浆地转着,晕忽忽的,直到放学的铃声响过之后才反应过来。
好久没有出现的郭长青忽然又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班门口,正在女生们发现他,不约而同地都用探索的眼睛来找着孙少华。吓得孙少华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书包,拔腿就往门口走,生怕郭长青再喊出什么来。
虽然郭长青在孙少华的严厉教育甚至呵斥下,后来到班里找我时再也没有喊过猴子,但是这个外号已经和城里单位围墙上残留的“抓革命、促生产的语录”一样深入人心。看见郭长青,班上的杨宇一下子荡漾起欢乐的表情,伸着脖子激动地看着孙少华,最先“咯、咯、咯”地咧着大嘴笑了起来,孙少华甚至看到了她的小舌头,那音质饱满、高亢、带着膛音的嗓门,像一只刚下完蛋的小母鸡在向群鸡们骄傲地炫耀。在她的熏陶、感染和带动下,全班的女生也都傻呵呵地笑起来,慢慢形成一个气场,男生也跟着起着轰的笑,笑着杨宇,也笑着孙少华,弄得他脸上发烧,狼狈不堪。
孙少华紧锁双眉,低头运着气,拎着书包来到校外操场上,从自行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回头问一声不响跟在身后的郭长青:“说吧,什么事?”
“老孙,别生气,别生气,晚上请你吃串。”郭长青一改往日的自负和自恋,说的低声下气。
“吃串?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单独请我,还是去作陪?”
“单独,单独的。”郭长青连忙声明。
孙少华真的有点不明白了,看着他的眼睛说:“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郭长青哭笑不得地说:“至于嘛,我在你心目中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吗?”
孙少华一幅释然的表情,使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