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致谦虽然年长几岁,却也自认没有眼前这位大少爷能沉得住气,想了想,只好调转话题:“咱们的永安纱厂预计六月份就能正式投产了,想着您过去剪彩时住在外面不方便,就把西枫渡的那一套院子也收拾出来了,那地方安静,离工厂和租界都不远,我想着少爷在上海时住在那那边好一点。”
“好,你在西枫渡可以再多买几处房产,以后阿正阿泰他们也要跟过去的。”
阿正阿泰也要跟去上海?
阿正去那边没什么特别,可是阿泰不是一向都守在镇江南院的么?如果阿泰要去上海,那不就意味着大少爷以后要搬到上海常住?
之前可没听说要搬到上海去啊?可是现在想想又似乎顺理成章。
这几年沈家在上海开纱厂、置田产,新开的产业多到一只手数不过来,可不就是为搬去上海做准备的么?
真搬去了上海,不用再受二爷的掣肘,也没有桢少爷的干扰,还能盯着帮里的动静,可不是一举几得的事么?
肖致谦抬头看一眼沈嘉木,不能多问,又不能不问。
他心中感慨,自从六年前的那件事之后,大少爷的话越来越少,心思也越来越不好琢磨了,如果他决定了要搬去上海,是不是与那个人的消息有关呢?
于是他垂着手上前,状似无意的随口提到:“还有件事,咱们在上浦路药房的李掌柜说,锦书小姐昨日已经离开圣心教堂了……”
“约翰神父给她写的推荐信,把她介绍到租界里一个叫圣恩慈的有教会背景的小学校里教语文,现在她租住在江北纬六路的一个老房子里,房东姓林,是个和儿子同住的寡妇。”
他心里清楚,之前说了那么多件事,只有这件事才是重点,抬起头,不露痕迹地看向沈嘉木……
沈嘉木手里的棋子终于落下,过很久才开口:“就为这点小事你火急火撩的赶回来?”
肖至谦立刻就笑了:“是我鲁莽了,不过我觉着这事还是给少爷说一声的好。”
“嗯,你下去吧。”
沈嘉木挥挥手,英俊清瘦的面庞在昏黯的光线下显得线条分明,可是不知为什么,肖至谦觉得本应该意气风发的易家大少爷此时却满怀疲倦,也只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窥探到少爷柔软的心事,内心惶恐不安,低下头,匆匆退下。
沈嘉木摸起一只棋子,掂在手里看了又看,黑玛瑙制成的棋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像是某人安静璨然的眼瞳,黑的黑,白的白,隐隐然似有宝光流转。
“六年了……”
他轻轻笑出来:“琥珀,你终于肯从你那坚硬老旧的屏障里走出来了么?”
……
这一夜薄锦书睡的并不安稳,闭上眼,居然又回到那个幽静阴森的小院,病重的少年躺在床上,一屋子气味可疑的苦药味,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迟疑不前,可是,突然之间,床榻上那本应病入膏肓的少年睁开眼睛,冷冷的盯住她:“你想逃?你要逃到哪里去?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是得回到这里来?琥珀,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你忘了你就是死也得和我死在一起么?”
她吸气,“不”字噎在喉咙里,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拥着被子瑟瑟发抖,窗外夜色正好,月光洒进房间,在她的地板上划出窗棂的形状,世界安静而美好,可是有个故人,闯进她梦里给她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