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博识鸿辞科如期开启,麻衣考生如蜂群涌入,迅速挤满礼部棘院,一眼望去白泱泱一片,难分是布衣还是积雪。
相较于谏科考试时吏部棘院的冷清,辞科考试的礼部棘院甚是热闹,院内坐不下,便又借了吏部棘院和谏科考官来用。
今年赴京考生如此之众,皆因听闻博识鸿辞科取第不限人次。以往明经科虽未明说限制人数,实则最多不过五十人,毕竟官职有限。尽管如此,仍有许多进士一辈子也做不上一任官,能够做一两任官的已是十分幸运,遑论明经。
既然有司已张榜说明不限人次,自然少不了来碰运气的,万一中第,做个学官赚点俸禄养家糊口也总比埋头苦读多年仍碌碌无为强得多,何况也不一定一辈子都只是学官,将来还有可能入国子监和中书、门下二省,前途大有盼头。
再者不论前途如何,教出来的学生总有能出人头地的,至时照拂一下昔日恩师,想必不在话下。
考生这般想,其他人也这般想,故院外围观者亦甚众,毕竟院中坐的保不齐便有自家孩子未来的恩师,在良师未发迹时套得近乎,比以后托多少人拉多少关系都有用。
至辞科殿试,已近三月,将到文君农历生辰。
因是周岁,文禾想看热闹,便央求裴靖学民间办个抓周礼。
裴靖担心百官闻讯献礼,便未曾公开,只自家人与林相一家在风信宫办礼。
长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小玩意儿,偌大的玉玺放在正中间。
为了吸引文君的目光,裴靖用文君最喜欢的衣裳将玉玺包了起来,又扎了一簇清香的梅花,且在旁边放了一盏文君爱吃的小点心。
然而文君“咿咿呀呀”爬过好几圈,目光给遍了案上所有的陪衬,唯独没有给到过玉玺,直到最后也没有大发慈悲地瞅一眼,而是径自越过玉玺和点心,爬到盛瑾瑜的文集和奚迟的青玉环前,抓着这两样不撒手。
裴靖剜了得意洋洋的盛瑾瑜一眼,孩子的外祖和母亲就在眼前,她不好强夺文集硬塞玉玺,只好干笑两声以掩饰将要溢于言表的失意与悲伤。
林正和捋着胡须,看上去甚是满意,“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裴靖点头附和,“那便赐字如玉吧。”
文君,字如玉,文如玉。
这已是凭她毕生的文学造诣能够想到的最高等级的赞赏与期待,实在怨不得她草率,好在也没人敢埋怨她草率。
不过没过几天,她又将“如玉”二字改了,该作“十思”。
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君当十思,在位多思其民。
这个名字更加令人满意,乃至于一群不相干的人写了几大篇诸如“谢御赐皇子美字表”的谢表呈上来,也不知这件事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裴靖不想看这些毫无意义的长篇大论,皇帝的时间不是时间吗?遂再次禁奏贺表与谢表,更不许往正经公务中间夹杂无意义的辞藻谢辞,再敢用华而不实的骈文写表奏公文,即教其罢官去玉衡院写个够,敕出次日她便抓了两个典型贬去玉衡院,杀鸡儆猴。
如此效果果然显著,之后再呈上来的表奏厚度都薄了许多,可谓短小精悍、言之有物,裴靖和政事堂的负担总算减轻了些。
待春闱两科活动完全结束,等新官上任时,裴靖得空与考功司仔细总结了一番,发现谏科仅丙科取了二人,而辞科却取了七十六人,只甲科便有近二十人,可见吏材不足、文材溢出。
选官万般仔细都不为过,君臣进而议定,谏科难度暂且不变,辞科难度需再作调整。
文禾翻着谏科两位进士的考卷,突发奇想,问裴靖何时使女子也赴考做官。裴靖这个皇帝做得众口交赞,说明女子从政大有可为,想来令天下女子皆如她二人一般做官涉政也不足为奇,应当不会遭到太多反对。
裴靖笑文禾天真,矛盾不是一朝一夕一人一事便可解决的,那些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推翻她,另立新君,但可惜文君年纪太小,且仰仗着她保全皇位与国祚,又畏惧她的手段,只能先忍气吞声。
至于同意文禾做校书郎,无非是想将文禾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免得文禾走上和她一样的路,这纯粹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给文禾找了个体面点的地方监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