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鹘亡国了!
这个消息传遍回鹘至望京路上的每个角落,等到捷报送到望京时,恰好是岁除,便仿佛是为新岁贺喜。
百姓对这个消息并无多大反应,回鹘太远,远到寻常人不知它在何方,亦不知它的存亡于自己有何意义,他们更期待正在翻修的京南道,不知修好后会是何等模样,家书会不会传得更快一些,和亲人见面会不会更容易一些。
朝廷对这个消息反应很大,为凉军出人意料的攻战水平和新式武器对敌方造成的伤亡程度,兵司齐齐欢呼雀跃,言官摇头叹息“有伤天和”。
宋鹤闻讯噌地自榻上弹坐起来,叮嘱家人闭门谢客,凡有人问便说他出门访友去了,出的城外远门,访的山林居士,归期未定,总之谁也不见。
唐齐己反应慢一步,被络绎不绝的访客堵在家里,有人来问皇帝亡鹘的原因,有人请教皇帝下一步动作为何,还有人请他一起上封事反对火器……他俱摆手摇头,无可奉告。
裴靖既常见又罕见,他时常云里雾里,知其目的而不知其手段,故敬畏不敢妄言。
他不敢妄言,有人敢,譬如盛瑾瑜。
盛瑾瑜东拉西扯地问了许多与回鹘相关但与他没多大关系的事,最后突然话锋一转,问裴靖可是嫌他人老珠黄了不是、是已对他厌倦了不是。毕竟二人相处日久,再好看的皮相也该腻了,何况还是他倒贴的,而裴靖一向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朝秦暮楚、风流滥情……
裴靖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既没有嫌他老,也没有厌倦他,更没有见异思迁,否则教她天打雷劈。
见盛瑾瑜一脸明显鄙夷且不信的表情,她在心里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恨啊!恨自己管不住这张破嘴,什么话都敢说,她早上就不该好奇、更不该问盛瑾瑜今年是不是四旬整,人家多大岁数与她有何相干?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没苦硬吃!
盛瑾瑜认为裴靖的誓言发得太过轻巧,毫无真心可言,遂认定这人又朝三暮四,看上了谁家嫩得能掐出水的小郎君,才开始嫌弃旧人徐郎半老。
宁宴正闲得浑身刺挠,迫切需要来个人帮他松松筋骨,盛瑾瑜的茬可谓找到了他心坎上,他立马对其反唇相讥,果然没两句话便将对方惹毛了,拽着他的衣领子出门干架。
裴靖十分感谢宁宴的“慨然相助”,并决定去买一本书市常年热卖不衰的经典名著,说话之道。
今年元日来得晚,与雨水是同一天,正值辞科开考。
去年有人检举辞科舞弊,称有考生事先贿赂主司,请抄手在考卷上做记号,以便誊抄后主司仍能与之相认,待三试及第,便借口患病逃避殿试,以使丁科登第,候选一载补县学助教。
裴靖经一番慎重考虑,决定将题官与知贡举分开,提前十日任命题官,使其于贡院锁宿,至省试结束方可离开,考试前一日任命知贡举主副司,当日方知考题。
如此,考生纵使想贿赂也不知该向谁献殷勤,考官不知题,知题者唯皇帝与出题官而已。
此番改动暂且只用于辞科,至于谏科,三年只登第七人,且是在不限年纪与男女的情况下,一位年逾古稀,三位年近花甲,三位年已不惑,而只有半数过了关试,得以同年补阙。
如此看来,只怕开卷考试也难,还是不要多加束缚了,免得以后人人望而生畏,不敢参加,都一窝蜂地涌去辞科。
至于去年受贿的考官、抄手和行贿的考生,皆已全部赐死,以儆效尤。
三月,吏部开铨。
林尘岱加怀远侯,伊南星借平鹘之功一跃成为汉杀节度使、营田使、沙州刺史检校左散骑常侍。
至月末,一行自关外道回京,裴靖亲自到平乐门迎接。
见众人、尤其是林尘岱和析木安然无恙,她发自内心地高兴,感念二人辛劳颇多,便先放其与林正和回去歇息,独宣伊南星陛见。
伊南星见到裴靖宛如故友相逢,眼含热泪,口唇嗫喏不能言。
各人本不理解裴靖为何信任曾有反叛之心的伊南星,而今一见二人相处氛围,方如梦初醒,于远走的杜氏不免抱有几分同情。
“如何?”裴靖笑盈盈地看着伊南星,“北阙对外族可有改观?”
行伍之人多怀名将梦,若无功名傍身,谈何成为名将?一生刀口舔血,或将马革裹尸,却未能赢下生前身后名,这无异于寸功未立,于军人而言亦是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