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汤平之所以会梦见何香莲死了,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有种担忧,担忧她的病会复发,复发了便真的小命没了。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他对她的爱还是有所顾虑,可是,他不可能放手,放手即是不负责任,这和他的禀性相悖。
何财进酒铺的生意令他坐立不安,天天守在店里,不见钱,该如何是好?这还是下半年,到了明年上半年,谷烧酒更没有人喝。
古人云:酒好不怕巷子深。姚汤平觉得何财进的生意不好,主要原因是新开的店,没有老顾客,再就是价钱贵了点。何财进给他算了一笔账,除掉店租和人工费,一斤酒才赚两三块钱,不过分吧。姚汤平分析了一下,要他不要考虑其它成本,因为顾客不会考虑,只会考虑一斤酒要多少谷子才能酿出来。一斤酒赚了多少钱,顾客心里明白得很,要赚他们不明白的钱,才是高手。
买的要比卖的精,没有顾客不明白的事情。姚汤平给何财进出了个主意,要他把酒分成多个价格来卖,缸里羼了二十斤水的六元一斤,羼了十斤水的八元一斤,一点水未羼的十五元一斤,让顾客有个选择。羼水和不羼水的口感不一样,想喝纯正的谷烧,就得多花钱;想贪便宜也有,但用纸蘸了酒一烧,纸烧不掉,因为有水汲在上面。
还真别说,这招挺灵,但买六元一斤谷烧酒的顾客多了,买纯谷烧酒的人很少。有人直言:哪怕店老板在酒里羼了一半的水,算起来也比不羼水的便宜了三块,但谁也不可能羼一半的水,那是没法喝的。何财进算是明白了,大家都想贪便宜,好吧,那就让你贪。一锅发酵的谷子,出完了酒再蒸,依然能出酒,而且真有酒味,其实喝的就是白开水,对人的身体不好。
何财进是个实在人,不想诓骗顾客,见有顾客来,便介绍纯谷烧,但没人理他,觉得他就是想多赚点钱。凭良心赚钱还不受顾客欢迎,他挺恼火,决定不再往酒里羼水,没人买就算了,关门拉倒。
一气之下,何财进把那些劣质的酒当着众人的面,往水沟里一倒,说道:“永远不做这亏心的生意,十五块钱一斤,一斤只赚三块钱,没人买,我关门,开心!”
何财进此举在临江传开了,有人为他点赞,有人说他太厚道,不适合经商。这个酒铺能不能坚持下去,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随时准备关门,去帮人打打零工算了。
下半年,特别是年前两个月,请零工的人比较多。有个老板承包了一条河种莲藕和养鱼,鱼卖掉了,莲藕要请人去挖。天气冷,穿着防水的皮裤子站在淤泥里挖藕,相当辛苦,两百块钱一天,请不到人。他一咬牙,一跺脚,日结,两百三一天,管中饭,但要求是青壮年,妇女和老年人不要。
姚汤平在家躺了几天,有意去挖藕赚生活费。他知道挖藕的钱不好赚,可荷花和何香莲的名字都和莲藕生有关,觉得挖藕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不禁念起了宋代词人周敦颐写的《爱莲说》:“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啊,前世的荷花,现在的香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躺尸大户要去挖藕赚钱,这无异是爆炸性新闻,大家觉得他根本吃不了那个苦,说不定干不到一个小时,人就会跑掉。
别人说他干不了的事情,他偏要干给大家看看,证明自己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承包那条河的老板姓吴名昌,身材高大,健壮如牛,大家叫他公牛。他也知道姚汤平是出了名的懒汉,递给他一条防水的皮裤子,笑着说:“死伢仔,这可比做泥水匠还辛苦,要干就要干一天,中途跑了没有钱的哦。”
“不把这河里的藕挖完,我不会跑,天天来。”姚汤平边穿皮裤边说。
“你要是真的能吃这个苦,一天两百三,十天就两千三,挖两个月,可以赚一万多块钱,过年的钱就不用愁了。”吴昌拍了拍姚汤平的肩膀,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相信你。”
姚汤平拿着铁锹踏进抽干了水的河里,淤泥没到了膝盖,想拔起脚来拔不起,就在脚下挖起来。
要想把藕完整地挖出来,必须把上面的淤泥全部铲到一边去。藕还没有挖到一节,姚汤平铲泥就铲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心想,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呀,比做泥工要累一百倍,不是看在有现钱拿的份上,走人算了。
吴昌看出了姚汤平在打退堂鼓,走过来说:“刚开始挖要累一些,泥巴要一锹一锹往上面掀,等你挖出了一个坑,后面的泥就可以往坑里填,要省很多力气。”
“没事,不就是把河里的泥翻个身么?他们吃得了这个苦,我怎么吃不得?”姚汤平看了看一字排开的挖藕人,没一个喊累的,下定决心要干下去。
姚汤平挖了一个多小时,铲掉了几方泥,藕露出来了,大的有手臂粗。看着那铺在河底的藕,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了微笑,很有成就感。
藕最好一整根取出来,如果弄断了,里面灌了泥,就不好卖。他小心翼翼地把藕一根根取出来,放在边上,一个坑竟然取出了上百斤藕,产量蛮高。
吴昌见姚汤平没有弄断藕,比较满意,说道:“你这个坑开得大,不容易损伤藕,下一步也好挖一点。开始坑挖小了的话,碍手碍脚,就像在轿子里打拳一样,施展不开,更费力。”
“这活,吃不了三堆硬屎的人干不了,双脚被淤泥吸住了,动都动不了,腰也快断掉了,饭都要多吃两碗,但我能坚持住,嘿嘿。”姚汤平的脸上粘了淤泥,笑得很狼狈。
“大家都说你吃不得苦,我看你蛮吃得苦,可以可以,好好干。第一天干还没适应,第二天就会好些,干习惯了就不会觉得累。”吴昌说完,朝几个请来洗藕的妇女喊,“这里有一堆,快拿去洗,手脚快点,下午有车来装。”
姚汤平在挖藕赚钱,何香莲以为他还在家里躺着,去他家找他,见门上了锁,便打电话问他到哪里去了。他告诉她在挖藕,她不相信他会去干那种活,骑着电动车来到了河边,果真看见他在河里挖藕,心头一阵酸楚。
“拿现钱的,干习惯了就不觉得累。外面风大,你回去吧。”姚汤平从何香莲的眼神里看得出,她在心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