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惊雷劈得祝余神魂皆冒:“你怎样看待神魔?”
他诧异抬头,沉默半晌,道:“您都知道了?他们也都知道了?”
太叔公夹起片薄如蝉翼的肉,含在嘴里来回咂摸,闻言失笑:“孩子,你才多大,智慧无双却无计,一眼便能叫人看穿!”
“我见你的第一眼,便知晓你是一个神,不属我魔族!”
祝余低落道:“不我已经不是神了!”
老人再夹起一片肉,缓缓咀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祝余低声道:“行正道修行的便是神!行外道的便是魔!即便同族也有神有魔,神魔之分唯行与心!”
老人点点头,端起酒杯:“我问的是你!不是叫你背书!你说说,你自己是怎样看待神魔的?”
祝余抬起头,有些茫然:“我是怎样看待的”
他脑子一时浆糊了,说不出个所以然,呐呐道:“我不知道”
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晓得魔族自带一种与神族截然不同的气息,见之则可尽杀,因此他从未亲手杀一人一神,对魔族却一点怜悯也无,手下魔族幽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直至他落入魔族
老人夹起一片肉,递到祝余嘴边:“你看!”
祝余看去,那肉中一根筋,两侧是红彤彤的纹理均匀的瘦肉。
太叔公示意他张嘴,给他喂了进去:“味道如何?”
那肉入口生津,劲道滑爽,特别是那筋,软弹粘糯,不知这老板如何配制的卤料,竟然叫人欲罢不能!
祝余连连点头:“好吃!”
老人哈哈大笑:“好吃就多吃点!”
祝余本身就好吃,但此时却没有再提筷,而是问太叔公:“太叔公,您要我看什么?”
太叔公未搭话,反是喝道:“小六子,再上五斤!一斤现吃,四斤打包!”
“好!稍等啊,马上切来!”
太叔公取了筷子,递给祝余:“这家店,是他老祖宗开的,两万三千年,无数人要来买他家的秘方,可是他祖祖辈辈都没有卖,你可知为何?”
他不等祝余答话,直言道:“因为我要来吃!我可能三五年都不来,也可能十来年都不来,也可能百年都不来,也可能日日来,于是他们便永远留在了这里!”
祝余有些动容,道:“为何?”
魔族不像神族那般绝对的上尊下卑,相对来说要自由得多,但是如此执着坚韧,只为等一人,实在是不像一个魔!
老板端上几盘子肉,续了酒便走了,不多言不多语,仿佛太叔公只是一个寻常吃酒的老叟,一点看不出这家店与这个人有如此深的羁绊。
老人微笑道:“因为我曾经救过他祖先的命!”
祝余抿抿唇,那些臆想都咽了下去。
“你吃的那片肉,筋分两侧,味道比普通的卤肉要好吃数倍!”
“世分阴阳,万物有雌雄,你很难去区分什么是光明与黑暗,实际上光明生黑暗,黑暗孕光明,二者本为一体,只不过不论光明还是黑暗都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你便是你,我便是我我思考了一生,都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办”
祝余提起筷子,夹了一片肉,慢慢咀嚼。
老人又道:“白沉叫我来教你,我没什么好教你,实际上从前我也没怎么教他,我除了能活,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活得久,估计也是一种财富吧!”
“这家酒肆的祖祖辈辈等我光临,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使命,然而他们不知道,我其实很多年前就已经尝不出味道了,我太老了我能动的时候,便来走一走,也好了了他们心愿”
祝余想起方才那杯冒充着烈酒的果汁,想起这果汁背后这酒肆老板的深情厚意,终于绷不住,猛地站起身差点撞翻桌子,大喝道:“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说魔族重情重义不弱于神人?还是说魔族并非都是邪恶之辈?还是魔族即便初年有罪,如今子孙无责却要代为偿还罪业?您到底到底要说什么?”
他的高喝声将喧闹的酒肆压得静谧了起来,场间只有老者的声音:“我只是想说,既然你心里有神,何必为魔”
祝余痛哭失声,捂着脸跌在座位上:“我不想听我现在已经是个魔了!”
一双大手落在小小孩童的头顶,摩挲了下,温声道:“孩子,天若下雨,便打伞吧!”
他拍拍手,空间突然波动了起来,六名侍者跪伏于地,拜道:“太叔公!”
太叔公指着祝余身侧的许多盒子:“这些都是给你的,虽只一日之师,但也不能平白受你参拜!”
两人上前想要搀扶他,太叔公摆摆手,理了理袍脚:“我自己走吧!这段路,我还是要自己走的!”
他走了两步,突然回身,铿锵有力大喝道:“你不必刻意融入魔族,不必刻意是个孩子,不必刻意与那群小子一般幼稚!你年龄虽幼,但不必逢迎诸天的同龄人!你生来便与别人不同,何必附身落尘埃,要知尘埃之上有日月,日月之遥有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