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突然空了,隔着帘子的酒肆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明明灭灭的灯光像经历了几个世纪,在祝余身周不断变换。
大风乍起,带进几滴初雨落在祝余脸上,冰凉将他打醒,窗外暗沉无星光,他转头望回店里,酒肆里已空无一人,店家已打烊许久,恐已是半夜了。
他木呆呆发怔了半晌,才捡起那些盒子缓缓拆开,白天的时候,那老爷子看上什么就拿什么,一路走去愣是没花过一个子儿,祝余也不知道他拿了些什么。
如今拆开来,他有些失笑俱是些木马布娃娃老虎鞋之类的孩童玩具、服饰。
竟然还有一把小小的,画着小老虎的伞!
“我都这么大了,哪里用得上”
大大小小的盒子下,是一个巨大的木盒,方盒钝角,无甚雕花镂刻,显得古朴沉稳,正是最先拿的一物。
他打开盒子,只一眼便呼吸急促了起来,猛地扣上,一呼啦将东西全收了便往皇宫跑。
雨越来越大,将他眉眼打湿,不知何时,四周突然起了钟声:“当!”
“当!”
“当!”
黑夜大雨的长街上,一名七八岁的小童拔足狂奔,一时不慎竟然摔倒,他顾不得满头满脸的泥泞,爬起来继续跑,速度之快,竟然将无数雨滴都抛在了身后。
饶是他速度再快,但星力有限,守门的将领乃是圣灵境,将他看的清清楚楚,立时给他开门:“您”
他只落出一个字,便一阵黑影刮过,再不见了踪迹。
钟声渐歇,今夜的魔族,注定难免。
宫里一处溢出些许光华,泛着不详,祝余向着那处去,气喘吁吁远远就喊白沉:“太叔公呢?太叔公呢?”
祝余闯进门,白沉缓缓转身,今夜他没有穿那身铠甲,反是一身布衣,神情哀恸:“你拜拜他吧!他走了!”
老人躺在床上,身影淡的几不可见,只是唇角微微弯曲,安详无比。
祝余噗通一声跪下,将那盒子掏出来:“太叔公,太叔公您醒醒,我有话要问您!您醒醒啊”
老人再也不能睁开眼,也不能再回答他的问题,床榻上再无一物,老人于世间彻底消散。
宫外已经传来沉重步伐声,白沉长叹一口气,道:“你要问的,我告诉你!是,太叔公曾经是一位神族!”
“也是你建木一族!”
“他曾名祝以尊,但是嫌弃这名字不够庄重,便改了名字叫逐月,后来嫌弃这名字太娘气,还来不及改名,便堕了魔!堕魔之后,他便换了姓名,姓太叔,名公!”
“于是人人都要唤他太叔公,这辈分太久远,他也活得太久远,导致人人都以为他便是白帝一脉,实际上,他名唤太叔公,而不是辈分是太叔公,只是叫着叫着,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太叔公他不是我一族,而是你一族!”
“他是你爷爷!”
祝余眼睛陡然睁大,不可置信转头看白沉:“不可能我没有爷爷!我父亲他他是天地间第一株建木,也是唯一一株!他同天地齐寿,乃是混沌九子之一我没有爷爷”
白沉悲悯地看着他,低声道:“你知道活得久有什么好处吗?”
“活得久好处多的数不胜数比方说,改写历史!”
“天地间第一株建木那株婆娑建木根本不完全是你父亲真身,它自古而生,乃是混沌九子之一,只是没有灵犀,它既是诸天死星的坟场,又是孕育了你祖祖辈辈的根源!你父亲倾尽一生守护的,除了那个秘密,便是这株建木本身他倒是个真汉子,竟然能在临死前反水,壮哉!”
“我魔族被幽禁,不是因为我们犯了多大的罪孽,又或者是修行功法多么天地不容,而是从前有一个人,他戳破了一个秘密!一个大荒的由来,神魔人源头的秘密!一个一旦暴露,世界便要走向末路的秘密!”
“那个人就是太叔公!”
“你在东荒逼你父亲越境,被天道察觉湮灭,你以为你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其实你错了!你不是第一个弑父的人还有一个人,在被献祭的时候绝地反杀,将他的父亲神魂歼灭,连天道都收不了,那个人便是太叔公!”
“弑父本是无意,于是他便堕了魔!你的父亲于无数万年前接掌了东荒,也接掌了那棵婆娑建木以及他的使命!”
白沉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木盒,道:“你手中的和你自己,才是天地间最后一株、唯一的建木!”
祝余已经惊呆了,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太叔公一生都在追寻黑白之间那唯一的可能,但是神族逼迫得太紧,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给他,于是他便做了一件导致诸天神只能幽禁魔族而不敢绝杀的大事!”,说到这里,魔帝嘴角微微弯起,似乎那段回忆非常有趣。
“他将那个秘密刻录进魔族的血脉里,代代相传,诸天上下,但凡成魔,便知此事,一旦神族要对魔族赶尽杀绝,这个秘密便再也保不住了!”
这也正是祝余得天道相授,正在追查的事,没想到魔族人人皆知,他忍不住道:“到底什么事?”
魔帝摇摇头:“不可说!说不得!说不出!这个秘密带着一把锁,除非魔族战至最后一人即将灭族,否则没人能说得出!你要想知道,便继续查吧!”
“你现在明白为何你亲近太叔公了吧,不仅因为你们血脉相连,更因为你们太像了!”
一样的知理温和,一样的眼望光明,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坚韧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