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听月将刚整理好的文书呈送过来。
云霖不得不收敛心神,展开一看,随即微微一笑:“适才诸位在园内的题词,小王令随从记录,已然悉知。不得不说,众位才俊果然名不虚传,其题名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此番言谈之后,有人怡悦,有人酣然,有人踌躇,有人愧怍,惟有元毓埋首在那堆螃蟹中,趁人不注意,抬头哂笑数声。
寇准道:“衍王殿下,适才每进的题名无数,各有所长,各有千秋,然每进的匾联只有一块,遂还请殿下评断出个好坏,好让吾等膜拜学习。”能说出此话,便志在必得。他相信自己只会略逊一二,但综合起来能拿到最多匾联的非他莫属。故而言谈间颇有些持才傲物。
未曾想,云霖道:“此事不急。小王还要再斟酌一会儿。”
又道:“小王听闻燕国大才子陆湘源也应诏到此?”
被点名的陆湘源虎躯一震,摇晃着酒葫芦,高声道:“正是在下。”
云霖看过去:“为何先生不曾题名?”
陆湘源仗着酒劲,壮起胆子道:“我为何要给你的园子题名?”话音落,四周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但云霖并不恼,还顺着他的话说道:“极是。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王自己都懒得给园子题名,还要劳烦诸位。这么一想确实是小王的不是,该自罚三杯。”说着,当众举起酒盏,连饮三杯。如此,便是轻描淡写一句,就将一场针锋相对化于无形,还在众多世家公子面前博得一个大度的美名。
元毓觉得慕子高真的虚伪,真的高明,真的让他甘拜下风。
陆湘源道:“你这样的做派,倒衬得我这个人不够厚道。罢,罢,罢,我就把这个酒葫芦的酒喝光,算是为刚才顶你那句道歉。”云霖并没有阻拦。陆湘源便举起酒葫芦一饮而尽,随后,竟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揩干嘴角酒痕:“衍王殿下,自从你我上次在燕国一别过后,我心中就始终藏着一个疑问,久久不能释怀。今日终得一见,殿下可否为我解开疑团?”
“请讲。”
“我还记得,殿下是在舞勺之年出访燕国,商议贸易往来。吾皇在殿前召见殿下,见殿下姿尤清绝,遂玩笑一句:若欲求天下乎盍从?殿下可还记得您的回答?”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元毓甚至连螃蟹都不剥了,只恨得双手发颤:燕国那个狗贼养的箫嵩,谁给的胆子,竟敢对他的云霖说什么“我拿天下来求你的真心跟随,可不可以?”哼,黄猫儿黑毛,可以个屁。
幸好,云霖的回答是:“君随西楚若何?”
元毓稍稍顺气但细细一品,又生起闷气来。楼云霖这个家伙,难道都是以这种“欲拒还迎”的方式对付别人的调戏?要是遇到一个铁心的,真跟他回西楚怎么办?难道他还真娶人家过门?元毓越想越气,一挥手,就将面前的蟹壳全扫在地上。
陆湘源续道:“对。殿下就是这样回答的。过后,吾皇在长乐园设宴,邀请殿下与随行而来的官员在那里畅谈三天三夜,后吾皇又与殿下结拜为异姓兄弟。可有此事?”云霖点头。此事在神州乃美事一桩,广为流传,不足为奇。云霖也不知陆湘源为何多此一问。就看见陆湘源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悲愤道:“殿下可知,在此之前,吾皇有何等大志,他常说:神州战乱,礼崩乐坏,各国之间早就没有信义。今日结盟,明日互攻,何来正统,何来大义?吾皇期望能恢复礼制正统,遵循大义,救苍生黎民脱离苦海。可是,你究竟对吾皇说些什么?他竟然在你离开以后放弃他的理念,安于一隅,左右逢源,不作不为?”
众人齐齐看向云霖,皆好奇慕子高当年究竟说了什么来迷惑一位君主的心智。
慕子高也没有调众人的胃口,平缓道:“礼不可救世。”
陆湘源红着一双眼睛:“为何不可?”
慕子高:“试问当今世道为何会礼崩乐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