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有正统血脉的孩子,一但被有心之人利用,难免又是一场杀戮。
退一步说,即便无人利用,她又要如何面对这个孩子?有朝一日,若她如愿所偿,却要拿这个前朝正统如何安置?
这终归是一个后患无穷的决定,宋青不是不知,只是一直装作不知。
可是,那终究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她又如何忍心将他抹去?
良久,宋青艰难的,企求一般地低喃:“或许,那是个女孩儿。”
洛天涯轻叹,极轻的一声叹息,却是掩不住的失望。
宋青简直无地自容。她知道师傅为何失望,她一向不以女儿身为卑,亦最不愿听到女子不堪大用的说辞,可如今,她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自打脸面的话来,别说师傅,便是她自己,也对自己失望至极。
……
皇城之内,王宅。
春风得意的王申,正坐在自家书房的书案后,笑容满面的看着书案上的一轴圣谕。
王千默默地走进书房,看也不看自家兄长,只顾自在左下首的雕花圈椅里坐定。
王申抬眼一扫,对兄弟招手道:“快来瞧瞧,咱们王氏终要夺回中原第一世家的门楣了!”
王千顿了一顿,并不情愿地站起身,走到桌前,见桌上明黄的圣卷上,书了一道诏令封左督御使王申为内阁大学士,总领重组内阁诸事。
王申志得意满的慨叹:“就位之初,我王家便是内阁首辅,彼时朝堂上一半的文官,皆属王家一脉,那时候的风光,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王申说得心潮起激荡,一转眼却见王千目光定定地盯着他书案左上角的一只锦盒,锦盒内是一枚银锭子,看似与寻常官银并无差别,但寻常官银又怎配得这般精致的苏绣绵盒?
王千哦了一声,顺手捏起那一枚银锭子,不无感慨:“五皇子……呃,不,当今皇上,真乃智计深远,有勇有谋!比之妇人之仁的太子与锋芒太露的宁王,更堪大用!”
王千突然道:“这银锭子,是皇子出生之岁的例银?”
王申点头笑道:“那一日,我称病不朝。门童却来报,称门外有游医求见。我一听便知他是拿了人家的好处,才肯来跑这一趟不讨好的差事。我心中气怒,便问他要了赏头来瞧,竟然便是刻有安字的岁银!”
东陵朝不知自哪一个帝王开始,便有铸制岁银的惯例,大凡皇子出生,至周岁便会铸制千两岁银,银锭子底端刻有皇子名讳,并不流通,只给近臣内侍充作赏赐用。
这本是王千引出的话题,他却似没了兴致,反问道:“兄长早与五皇子相交甚深?”
王申直到此时才发觉自家兄弟阴沉的脸色,不由蹙起眉头,并不答话。
王千却顾自道:“兄长既早知宁王会一败涂地,为何还要将雪儿送去宁王府?”
王申的脸色一沉,却依旧不语。
王千咄咄逼人地盯着兄长:“兄长既早知五皇子可堪大用,为何不将雪儿嫁给五皇子?”
王申冷笑:“以外戚揽政终非正途,你看沈家,便是前车之鉴!”
王千毫不退缩,也跟着冷笑一声:“兄长怕是想左右逢缘,这才押上了雪儿投石问路!”
“放肆!”王申大怒,拍案而起:“能为王家的荣光而死,才真正死得其所!”
王千已是热泪纵横,哽咽道:“可我就只这一个女儿!”
王申不为所动:“身为王家子孙,便当为王家鞠躬尽瘁,何况区区一个女儿!便是你我,亦当作好为王氏一族肝脑涂地的准备!”
王千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突然一阵狂笑,肆意流淌的泪水,沿着短须滑进嘴里,苦涩难掩。
王申蹙眉看着他如疯子一般哭哭笑笑地奔出书房,挺直的腰板倏然一松,缓缓跌坐在椅子上。坚毅的眸子里,竟也闪出了点点泪光,须臾,他眼角的余光碰到了那一纸明黄,刚刚凝聚的泪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轻轻磨了磨牙,一面抚触那卷轴上聊聊可数的字迹,一面喃喃道:“为求王氏荣光,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