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可能！——您是皇室。就是大梁姬姓后裔的日子也没那般舒坦。沁月公主有万贯家私，又是女子，按理说不会威胁任何人，可她也难逃乞讨街头，饥饱不定的下场。——皇室在享受天家尊荣富贵的同时，也要付出代价。善良，是天家人最拥有不起的东西。”欧阳贤缓缓道来，从容不迫地进入主题。

林珺瑶半日没答言，血水、泪水一齐凝固，就如山上的巨石。“您说的我都知道，我并不是软弱无能之人……我有底线……”过了一会儿，林珺瑶方才低着头叹道。

欧阳贤嗤笑道：“底线？你的底线只会害死你——女人啊，经历得再多也只能如此。一点大志也无。”

“怎样才能算大志呢？要我成为武则天，以血雨腥风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林珺瑶迅速反驳，呼吸愈加急促，一种无法摆脱的燥热滚遍全身。她打心眼里不支持这种观点。

欧阳贤看了她一眼，说话的语速越来越快：“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是生存。生存都不能保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别的？你不想掀起血雨腥风，那咱们也就没有必要人费周章了。你一死，万事皆休。”说着说着，情不自禁地顿了顿，心中亦有些许不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亲手将美好的东西毁掉，想必也是一种痛苦。

欧阳贤狠下心肠，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但你不会……你只是个略有些自私的小女人罢了。”

林珺瑶不置可否，扶着发髻的手轻轻一颤，又粗又亮的乌发登时从头顶上倾泻而下，一根一根地划过明亮的眸子，使她眼花缭乱。

“嘿……”娇嫩的红唇一勾就是朦胧的笑意。林珺瑶玉手轻扶，利索而又漂亮地束好，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整肃威严。

“人生在世。对呀——错呀——都很难评判。”欧阳贤见状微笑着，明敲暗打并未结束。

“我一直很奇怪，您为什么还要帮我，那件事您不是知道了吗？”林珺瑶扬起脸，直直对着刺目的阳光，淡淡地说道。

这女人……真不知道她是聪明呢？还是傻呢？欧阳贤无奈地叹了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陆益忠的事他是一定会做到的。

但平阳长公主不过是个纸糊的身份，且不说这个“公主”没有册封，不入宗庙祖谱，也许就连在她父皇心目中的地位都未必得保，或者皇帝对她还是心怀恨意的。何况这还是个无用的草包。陆益忠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我一开始是把你当成了我的好朋友李正歆。尽管他和你一样，属于那种孤僻、敏感、自卑，但同时又骄傲自矜。”

“知道真相后，我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愿意倾心吐胆辅佐你成就帝业……但现在我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可为了对好友的承诺，我还得撑下去。不得不撑下去。”欧阳贤认真地说道，如火般热切的目光证明着他的郑重。

林珺瑶低下头，回忆着以往种种，从那个打破她安宁生活的雷电交加的雨夜开始，从那个凄厉绝决的妇女开始。

欧阳贤说得不全对，至少“小女人”三个字不对。这分明是她从小到大最厌恶的字眼。也是她经常用来讥讽继母刘氏的刻薄话。

“谢谢你的坦诚。”林珺瑶终是不愿多说，只是淡淡地摆出六个字来应付。

“谢谢。谢谢。你只会说谢谢。”欧阳贤起身，失望的目光由心而生，如同晚秋的落叶。他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个美丽的女子一步步走向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