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1 / 2)你是我的缘由,我是你的远方首页

他曾从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远方有地平线!他从没见过没有山的地平线是什么样的。在家乡他仅能看到太阳从东边的山巅升起来,从天空滑过,而后坠入西边的山窝,又不舍地把万道炫丽的霞光撒在天幕,直到一点点暗淡下去,被黑夜彻底吞噬。正因为有了一种追求,叶尔康决计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或许在那里能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地平线。

那个年代出远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仅从隆兴镇到秦城二十多公里的路就得来回走一天。现如今叶尔康要去省城河都,将近四百公里,且大多都要翻山越岭,按他奶奶的话怕是要走到天尽头了。没有火车,也没有班车,只能靠畜力车一站又一站往前转送。往往是一早出发,直到天黑了在客栈落脚住一晚,次日再换乘别的畜车去往下一站。路程远,天气好的时候一般都要走三四天,倘若遇上下雨天,那只有看老天爷的脸色了,耽误十天半个月也是常事。到了冬天,因天寒地冻,没人再出这么远的门了。

一路走来,几经辗转,到第五天后晌,叶尔康才到达了河都。

在历史上,河都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道,商周时期为羌戎之地,属游牧民族。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直到西汉昭帝置河都郡。后匈奴入侵,河都郡东迁,到汉武帝派骠骑将军霍去病西征击破匈奴,河都郡复建。在之后漫长的历史演变中,河都曾为前秦、后秦辖地,隋唐时期废郡改州,置河都总管府。安史之乱后,河都被吐蕃占据,后归属回鹘、党项、西夏诸族,直到宋神宗时代被收复,南宋又陷为金朝属地。到了明惠帝建文元年,在河都兴修王府及内外城郭,这才奠定了河都城的规模。

历经铁马金戈、风雨飘摇,河都从动荡中一路悲歌走到了公元一九三八年。这时的河都虽贵为省城,但绝谈不上繁华,三条东西走向的主街道和七条南北贯通的小巷构成了城市的核心地带。部分街巷的路面用石板铺就,其余大多都是沙土路,遇到雨天泥泞不堪。

一条亘古的黄河从北面的城墙外流淌而过。因了这条伟大的母亲河,这座城市便有了一个自豪的名字:河都。也因了河谷带状的制约,城郭只能往东西延伸。出了萃华门,南边的山体骤然包抄而来,北边是黄河,中间仅夹了一座城门楼,出了城只有一条沙土路,再往前走,一座历经沧桑的唐代卧桥静静地横在支流的两岸。

那时的河都工业落后,厂矿企业只有区区二十几家,规模不大且大多都是以手工操作为主,最大的当属清末建立起来的通用机械制造局和以粗毛纺为主的织呢局。市区面积也不到两百平方公里,人口不过十几万人。

但处在抗战时期的河都,作为大后方,大批人士云集于此,诸多抗日团体纷纷成立。许多热血青年通过八路军办事处的介绍,奔赴陕甘宁边区及抗日战场。一些文化名人,如茅盾、萧军等到河都积极开展抗日救亡爱国宣传活动。同时河都又是国际交通要道,苏联援华物资就是通过河都然后源源不断运往抗战前线。

黄昏时分,叶尔康站在铁桥上凝望,脚下亘古的黄河流淌在斜阳夕照的霞光里,波光潋滟。河滩上有闲人放风筝,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水边嬉戏玩耍。河边忙碌的“水客”们赶着驴车拉水,吆喝牲口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抬眼望去,身后层峦簇拥着的白塔耸插云霄,塔影倒印在黄河中,闪闪烁烁。和众多的内陆偏远城市一样,河都大多是些高低错落的平房,顶上冒着数不清的缕缕炊烟,慢慢在空中交汇,又在晚风里飘忽散去。为数不多的几栋二、三层的楼房可谓鹤立鸡群,站在高处望去很是醒目。在没到过河都以前,叶尔康以为堂堂一个省城会是高楼林立,没想到竟会是这般破落。

这里远离了战火,相对而言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显得悠闲,神经也没有沦陷区的百姓那么紧张。尽管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大多的人没有为吃不饱肚子焦虑,更没有因偶尔响起的枪声惊慌失措。一日三餐,还有老婆娃娃热炕头,倒也过得滋润。

此时西天的霞光一片瑰丽,火红的云朵似在燃烧。一队远途跋涉的驼群响着脆耳的铃铛,艰难地从夕阳中走来。双手伏在栏杆上的叶尔康神色凝重,脚下的波光潋滟让他觉得有种伤感的意味。也许是旅途疲惫,他的脸上挂着倦意。望着渐渐昏黄下来的天空,他抬步走向街的深处。

虽说已是初秋时节,但天气依旧燥热。日落后随着夜色的降临,气温渐渐凉爽了下来。吃过晚饭的市民要么坐在自家的院落里看星星、聊天,要么三五成群的男人们提着马扎聚集在街口谈天说地。男人不像女人,很少议论家长里短,大多关心的是“大事”,很多和抗日的话题有关。但他们的消息往往都是迟缓的,还在津津有味地谈论几个月前进行的台儿庄会战,说交战双方是尸首遍野,血流成河。也有人悄悄报猛料说,在河南花园口政府军炸开了黄河大堤,以阻挡日军南下,造成黄河改道,淹死几十万人。这消息挺唬人,说政府军咋能这么干,遭殃的总是老百姓;还有人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让东洋鬼子变成鱼鳖。

叶尔康从街口路过,听到这些议论很是震惊,泱泱华夏难道真到了“以水代兵”的地步?如果确是如此,怕是离“亡国”不远了。此之前,在秦城读书时他也听闻过徐州会战,第五战区官兵以赴死的决心与日军展开巷战,击溃日军两个精锐师团的主力,歼灭数万敌人,极大地振奋了全民族的抗战精神,坚定了国人抗战胜利的信念,由此“亡国论”一下子又变成了“速胜伦”。可这才多长时间,战局竟逆转到需要堤防骤溃、洪流踵至的境地?难以想象在那澎湃动地的悲骇惨痛之状下,老百姓是怎样魂荡魄惊,呼号震天,简直未忍溯想。

窃窃议论的人们发现有陌生人倾听,赶忙住嘴收声,唯恐惹来横祸。

为了不使他们担心,叶尔康冲他们微微笑了笑,友好地挥挥手,走开了。

处在大后方的百姓感受不到沦陷区被奴役的人们那种切肤之痛,照旧心安理得地过着滋润的小日子。他们可以谈论听来的前方战事,也有兴致到茶园里听几段秦腔。那个年代河都的夜晚是安宁的,百姓夜生活是单调的,街头又是暗淡的。这时的河都尚无发电设施,入夜居民以清油灯、蜡烛或少量的煤油灯照明。在主街道,有限地竖着一根根木柱,煤气灯悬挂在上面,发出微弱的光束。

一些卖完水的“水客”们无精打采地赶着驴车在昏暗里默默走过。

街面上行人了了,一些还未打烊的饭馆亮着昏暗的灯光。这个时候,整个城池最热闹的恐怕要数南关和顺城壕一带,既是商贾集散之地,又是烟花柳巷集中区域,酒家林立,曼舞笙歌,夜幕下上演几多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嗅一嗅连空气都弥漫着脂粉的味道。

躺在旅馆的房间里,一路车马劳顿,一时难以睡着,叶尔康不免会想起远在家乡的亲人,当然惦念中少不了有俞英莲的音容笑貌。一想到奶奶指定的娃娃亲,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觉得此事荒唐,而是认为原本从小亲密无间,一旦长大了,在掺杂男女情感的因素后,反倒生疏了起来。这种情感很奇妙,一旦心里有了,就牵挂上了。这般看来,所有的感情都是一种缘份,是一种陪你走过风雨的人间缘情。一个人心跳开始便注定寄托了与这个世界丝丝缕缕的瓜葛,缠缠绵绵的情缘。就像有些人直到进入洞房才看清了对方的长相,却能相濡以沫走过一生。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媒妁之言不过只见了几面,却把婚姻经营得那样和谐,父亲从没有过要纳妾的念头,自然家庭也是非常和睦。不像有些男人有权有钱了,就妻妾成群,往往弄得鸡飞狗跳。

在过去那个年代,女人可以把一辈子交给男人,男人对女人的爱却往往很难达到天长地久。男人也许会因为一个偶遇而放开生活多年的妻子,女人就算男人有个偶尔的出轨也会因为家庭而选择隐忍,男人在外面风流看似是很常规的事情,但女人的找个心灵寄托可能会遭到谴责。从古到今,这个世界由男人主宰,似乎男人寻花问柳习以为常,女人红杏出墙那可就大逆不道,重则沉塘处死,轻者被关进牢笼般的某个角落,直到很快枯萎渐渐消亡。

数十年以后,殊不知,当房子、车子、票子强烈地占领人们的传统理念时,婚姻的涵义也悄然发生了改变,女人因为房子可能会去选择放弃爱自己的人,而去接受有房子而不确定自己在对方什么位置的人,一切变得那么现实。不知是现实玩弄了男女,还是男女在现实中迷失了自己,是人们的贪婪所致演绎了男女的悲哀,还是现实让真正的情感慢慢的走远。现实生活的富足本来可以让生活更加的美好,而富足的背后更多的精神的空虚,人性的蜕变。其实大多数的人害怕了情感的贬值,二奶的膨胀,小三的频现,闪婚提前,不得不承认婚姻有多大的不可预知的危险。离散只在一念之间,彼此的情感已经很淡然。

这个时候,叶尔康心里还想着从小青梅竹马的俞英莲,心静如水。当未来的一天,有个如花似玉的窈窕女子猛然闯进他的心扉,他还会记起这个夜晚飘飞的思绪与牵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