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一语成谶。
一上午刺眼的阳光霸占了他半拉办公桌,使他不得不几次起身去扯一扯窗帘才看清楚电脑屏幕的字,然而一过中午,几片妖云突发奇想,无视威武的大太阳,肆意撒下精灵般的雪花来。到快下班时分,满天云彩揭竿而起,彻底造了太阳的反,直接给火神逼下了山。
漫天雪花拉帮结派,很快霸占了山水市的街头巷尾。人们立刻跟大自然开战,孩子们将雪片攥成圆球,丢在同伴身上,司机们上起防滑链,将其轧成瓷片。
我胳膊肘支着窗台板,边欣赏纷纷扰扰的雪花,边把父亲的反应,好的坏的想了个遍。
下班了,阿斯汉电话准时进来。他叫我去接他,我们去一下汽车站。他母亲捎来了东西。
他母亲经常捎东西来:煮好的手把肉,自己做的奶皮子,细腻爽滑的黄油,还有我甚爱吃的奶豆腐,坚韧有嚼劲,我一次奶茶泡炒米就切进去拳头大一块儿。我爱吃这东西是因为父亲说:你不信尝尝,就跟牛筋似的,特别有嚼劲。
从我吃阿斯汉的第一块奶豆腐起,她母亲几乎隔两周就捎来一次,我问阿斯汉,是不是我爱吃,所以才捎,他没回答我。回到我们市里,他母亲就改为每周捎一次,量更是之前的两倍之多。每次捎来,阿斯汉总会一边拨拉着那些奶制品,一边皱皱眉头说:捎多了,捎得太多了,我有这点就够了,这些,这些,这些你拿回去吃。从那之后,我家再没从街边买过奶食品。父亲吃了我拿回去的奶豆腐,咂着嘴问是哪买的,我转着眼珠说从一个牧民那里,市里没有。于是在我每次拿回去之后,母亲忙不迭给冻起来,父亲快走时,母亲拎着那小包下楼,亲手递给小穆,再把着车门安顿小穆:放进冰箱,去了煤矿找小灶师傅冻上。后来司机已习惯,没等母亲走过来,便迎在门口,待到接过那些东西,转身拉开车门,塞进车载冰箱。
我去阿斯汉单位接他,他匆忙跑下楼,一上车便说她母亲给捎来两只羊。
“羊?两只?你的冰箱放不下吧?”我疑惑。
“不是,我妈你婆婆给她的亲家拿的,快过年了……我妈的心意。”
我仿佛感觉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一股黑妖风卷起了裙边,而里边没穿内裤,脸“腾”下一就热起来。
阿斯汉,不是你听到的那样,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事情原委我没办法给你说清楚,我爸是同意见你,但他没有问你的情况,而了解你情况的那个人,我的母亲,她现在根本不同意。
到了车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我们坐在暖烘烘的车里,听着收音机里歌手忧伤地唱着我是心门上了锁的一扇窗,任寒风来来去去关不上……看着雨刷器一遍遍推开贪婪的雪花圈出自己的地盘,扫荡着茫茫雪夜里一辆接一辆慢慢进站的班车,等从阿斯汉老家来的那一辆。
毫无预兆的,我冲动地深深地吻了他,从他富有弹性的嘴唇开始,一路吻下去,我想告诉他,无论如何,我从心底里爱他。
司机师傅是个大胖子,我们跟着他的车进站后,他已将两腔子羊挪在了地上。看见我们走来,他操着地道陕北重鼻音冲我俩喊:“一看就是亲妈给杀的羊,一只足有两只重。”
这句话使我来了灵感,等我们千辛万苦把“它俩”抬上车,我便跟阿斯汉说:“家里羊肉很多,不如直接拿回咱们家,你给我炖手把肉。”阿斯汉一听就要掏手机,让他母亲再杀来。我急忙劝阻:“不用,不用,主要是两只冰箱放不下,留下一只。”
这么大的羊,简直骆驼那么大,扛回家,怎么了得?
天真的阿斯汉善改圣旨,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