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二十个人显然都是练家子,六个领头的官爷武功也是不弱,腰刀长剑短枪利斧招招狠辣,二十个人被堵在饭店二楼,几次往外冲都没有成功,楼下那个官爷正在指挥人往饭店四周堆柴草,显然是做好火烧饭店的准备。
楼下的官爷大声喊到:“楼上的桃花谷、六合门、虎丘山庄的反贼听好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就凭你们几个毛贼也想与朝廷作对?快把武器投下楼来,我保你们不死,否则,格杀勿论,诛连九族。”
史一氓知道自己应该出手了,虽然他不知道楼上这些人是善是恶,是忠是奸,但刚刚出道的史一氓以为,既然是武林同道,就应该拔刀相助,他可不关心什么反清复明,身为武林中人,不可不帮,尽管他知道这一出手就会得罪官府,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史一氓把套在刀上的布袋猛地解下,随手抽出乌龙刀,只见乌黑的刀刃微微上翘,透着冷冷清光,史一氓大喊一声:“各位朋友请随我来。”说着话,已率先从窗口跳出,落在人群的一刹那,施展出冰雪刀法,出手迅捷无伦,所向披靡,如砍瓜切菜,锐不可挡,本来围得铁桶一般的清兵顿生怯意,忽拉一下闪出一个空档。
史一氓纵身刚要冲出,几道黑影箭一般射了过来,史一氓听得头顶“呼”的一声,急忙缩身躬背,一招“独立架刀”式,举刀橫在脑后,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刀刀相碰,史一氓右臂一酸,对手显然功力深厚。
就在这一迟疑之间,一剑一棍分向史一氓的前胸和后腰袭来,史一氓躲得了剑躲不了棍,想后纵闪避,身后已无退路,电光石火之间,史一氓挥刀拨开头顶兵刃,双脚一用力,身体如弹簧般跃起,堪堪躲开一剑一棍,人尚在空中,一招“缠头截刀”向前面两人的头顶砍去。
那两人慌忙挥兵器架格,借兵刃格击之力,史一氓身体从两人头顶飞过,右手顺势向后一甩,一招“背花刀”砍中敌人右臂,刚要跃出人群,那位官爷手擎大刀,猛地从侧面向他砍了过来,势大力沉,呼呼风响,史一氓急于脱身,一招“裹脑虚步藏刀”,乌龙刀橫着扫向那官爷的脖颈,这一刀是冰雪刀法的杀手招,那位官爷不躲必脑袋搬家。
好一个官爷,粗大的身躯猿猴一般斜向后方倒纵出去,刀尖堪堪划过他的脚尖,动作稍有迟缓双脚俱废。史一氓见空当闪出,挥刀冲出,其他人紧随其后,纷纷施展拿手绝活,手中兵器左劈右杀,只见清兵鲜血横飞,尸体瞬间成堆。
清兵也不示弱,纷纷挥刀挺枪乱砍乱刺,前赴后继,誓死不退,二十人殊死拼杀,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已是五人战死,五人重伤,只有十人冲出重围,随史一氓一起拚命向城外的山林跑去。
史一氓这一仗打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又见自己莫名其妙地杀了那么多人,心头顿起懊悔之意,忍不住暗问自己,“难道那些清兵就该杀吗?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官府又为什么要抓这些人?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法?”这些都没有搞清楚就无缘无故杀人,史一氓暗骂自己真是糊涂透顶,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自责,招呼也没打,索性离开官道,顺山路离开了邳州城,一路向杭州方向奔去。
时值盛夏,烈日炎炎,如火如荼,天气闷热得让人气短,史一氓不得不昼伏夜出,这样一来,他倒是免去了官兵的盘问了,即使遇到官兵也能乘着夜色绕道躲避。
所幸一路无事,这一日临近中午,史一氓来到了扬州府。扬州府地处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有着“淮左名都竹西佳处”之称,又有着中国运河第一城的美誉,有二千多年建城历史,城内古迹众多,交通便利,气候宜人,风景如画。
一路的奔波让史一氓感觉到身心俱疲,走在城中窄窄的青石板路上,总觉得脚下不踏实,虽然扬州府景色精美,巧夺天工,却不够粗犷和豪迈,他在运河边找了一处临水客栈,开了一间上等房,紧锁房门,倒头便睡。
这一觉从午时直睡到申时,外面已经灯火通明,史一氓觉得饥饿难耐,翻身起来,简单梳洗之后走出客栈来到街上。
夜晚的扬州城美不胜收,亭台楼阁,流光溢彩,舞榭歌台,莺歌燕舞,河上画舫悠然,欢声笑语,街上人头攒动,热闹喧哗,显得有些拥挤。
史一氓感觉心烦,折身进了一家扬州菜馆,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叫过小二,点了樊川小肚、蟹粉狮子头、一碗阳春面和半斤女儿红,慢慢吃了起来。
不多时,只听楼梯上传来粗重杂沓的脚步声,走上来六个衣衫不甚齐整的人,史一氓随意地看了一眼,六个人正向他看过来,前面的大汉突然兴奋地跑了过来,一把握住史一氓的手大声说到:“可找到英雄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兄弟们,快过来,救命恩人在此。”其余五人一起走过来冲史一氓一揖说到:“谢英雄仗义相助。”
史一氓认出是邳州城“仙客来”酒楼一起逃出来的武林同道,急忙站起来摆着手说到:“各位大哥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武林人的本分,谈不上救命之恩。”
那大汉“哈哈”一笑抱拳说到:“在下是虎丘山庄庄主陈龙,这三位是我同胞兄弟陈虎、陈豹、陈熊,这两位是??????”不等陈龙说话,一位长瘦的汉子抱拳说到:“在下是六合门的崔东阳,这位是我师弟柳朝阳,谢大侠相救。”
史一氓急忙抱拳说到:“崔前辈客气了,我曾听爹爹说过,杭州六合枪和虎丘剑威震江南,享誉武林,如雷贯耳。”
陈氏四兄弟见史一氓夸赞虎丘剑,立即“哈哈”一笑说到:“英雄过奖了,和英雄老弟的刀法相比,虎丘剑徒有虚名啦。”
史一氓把目光转向崔东阳问到:“我记得老英雄你们是四个人,怎么不见二位英雄?想必也是同门喽?”
崔东阳“咳”了一声把头扭向了一边,泪水瞬间流过脸颊,他恨恨地说到:“英雄说的没错,我们是师兄弟四人同来,只可惜那两位师弟被乱刀砍死在仙客来客栈楼下,这笔帐我必和鞑子清算。”
史一氓顿有惺惺相惜之意,抬手一指桌面说到:“如果各位英雄不嫌弃,请同桌共饮几杯如何?”
陈龙大声说到:“承蒙英雄不嫌弃,我们求之不得。”
几个人没再客气纷纷落座,陈龙冲柜上喊到:“店家,有好吃的尽管大碗上来,再来一坛女儿红,银钱照付。”
史一氓急忙说到:“陈大哥,今天小弟作个东道,酒肉管够,银钱我出。”
陈龙大手一摇,道:“哎,老弟休要客气,我是地主,岂有不作东道之理?你我生死之交岂能用银钱衡量。”
陈龙的话发自肺腑,史一氓如果再相让恐怕伤了陈龙的脸面,于是一抱拳说到:“如此,小弟就叨扰老兄了。”
片刻,酒肉上桌,足足摆满了一桌,陈龙抱起酒坛给每人倒了一碗酒,率先举起酒碗说到:“来,我们哥四个先敬英雄一碗,全在酒里。”
陈氏兄弟一仰脖干了,崔东阳和柳向阳也端起酒碗冲史一氓一擎说到:“英雄,今天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可能就栽得彻底了,我借陈兄弟的酒聊表谢意。”崔东阳和柳向阳也一仰脖把酒干了,史一氓急忙陪了一碗酒。
几个人重新落座,陈龙伸手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史一氓。
“来,英雄,尝尝这边的美味—叫花鸡,对了,还不知道英雄大名,如若承告,我们必铭记在心。”
史一氓伸手接过鸡腿说到:“小弟史一氓,初出江湖,不足挂齿。”
陈龙:“哎,英雄不论年龄,老兄我四十有五啦,对你可是佩服得紧哪,英雄的功夫出神入化,不知家师高名,可否相告?”
史一氓急忙抱拳说到:“岂敢岂敢,小弟家传功夫,严父即家师,恕不能告知家父名讳。”史一氓不敢说出师父的名讳,因为师父去世的时候特意叮嘱过,因此,不论谁问到他师承何人,他都说是家传,家父即师父。
陈龙:“好说好说,不知英雄要去哪里?可否到苏州虎丘山庄一叙?”
史一氓猜测这几个人肯定回苏州和杭州,虽与自己同路,但终究不知底细,还是自己走的好,于是一抱拳说到:“谢谢陈大哥的美意,小弟还有事要耽搁几天,就不叨扰贵庄了。”
陈龙大手一拍大腿一脸的遗憾,说到:“可惜,可惜,来喝酒,今天喝个痛快。”
史一氓一饮而尽,几碗酒过后,史一氓问:“众位英雄,不知道官府为何与众位英雄为难?可否相告?”
史一氓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卷入这起梁子当中,不知道是福是祸,自己一定要知道事情原委,自己也可早做打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脸上顿有警觉之色,陈龙压低声音说到:“鞑子占领了杭州,逼迫汉人异服束发,交纳人头税,稍有不从,非打即杀,鞑子烧杀抢掠,怨声载道,武林同道无不杀之后快,不瞒老弟,我们虎丘山庄和六合门这次本是去刺杀徐州总兵张胆的,只是走露了风声才险些被抓,说来惭愧呀。”
史一氓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崔东阳,崔东阳冲他点了点头,史一氓低声问到:“你们都是天地会的?反清复明?”
陈龙把头摇了摇,低声说到:“我们不是,天地会是要反清复明,我们只是想让官府不欺负老百姓,如果官府不改弦更张,我们会考虑去天地会,英雄是天地会的?”
桌上的人同时看着史一氓,史一氓急忙摆手,说到:“绝对不是,小弟初入江湖,连天地会是什么都不清楚,众位英雄不必顾虑。”
桌上的人还是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陈龙“哈哈”一笑说到:“是不是都不打紧,官逼民反,咱老百姓就认这个理,今天不说这个,来喝酒。”
就在陈龙问史一氓是不是天地会的人的时候,靠里侧窗户的一张桌子边坐着的一个老头和一个公子一齐看了一眼史一氓,两人的目光都如火焰般一闪。
老头头发花白,略显凌乱,一脸皱纹,驼背垂肩,颏下留着三寸长的胡须,胡须却没尽白,身上衣衫破旧,脚穿草鞋,那位公子十六七岁,五官小巧端正,眉清目秀,皮肤白净,却身着缎衫,头戴锦帽,脚穿紧口缎面软底鞋。
史一氓浑没察觉,只顾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笑谈江湖趣事,豪爽痛快,几个人直喝到丑时方散,邻桌的老头和公子却早已离开。
史一氓与众位英雄在大街上分手,六个人一起连夜返回苏州和杭州,史一氓则一个人慢慢走回客栈。
暖风习习,月光如水,青石板路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白,大街上不再喧嚣,偶尔飞过的夜鸟的鸣叫显得异常悦耳清晰。
史一氓借着月光走向一座石拱桥,这座石拱桥有个好听的名字—鹊桥,据说每年一到七月初七的晚上,站在桥上就能听到喜鹊叫,年轻人喜欢在此桥上约会,此刻桥上并没有人,史一氓当然不知道这些,他被夜风一吹,酒劲缠头,只想快点回到客栈。
朦胧的月光中,只见桥头站着一个驼背老头和一位公子,正是饭店中看史一氓的两个人。
那老者迎向史一氓,抱拳说到:“公子吉祥,恕小老儿斗胆相询,天外飞鹰史云鹤和公子有何关系?可否相告?”
史一氓心中一懔,酒登时醒了,他凝目细看,只见老者一脸的慈祥,皱纹中隐含笑意,猜测老头没有恶意,这才稳定心神躬身一揖,说到:“老人家吉祥,敢问老人家何以有此一问?”
老头微微一笑,说到:“我从邳州城来,见过你的刀法,与关外飞鹰的冰雪刀法有几分相似,所以才问,公子自然可以不说的。”
史一氓又是一懔,实觉得眼前这位老头高深莫测,但见那老头不动声色,面带慈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略一迟疑之间,那老头说到:“公子不必为难,我和关外飞鹰是故交,已有十几年没见了,恩恩怨怨也是扯不清理还乱,公子迟疑不答,想必是和他有关系了,如果你见到他,就说南疆孤狼问他好。”
说完,那老头转身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那位公子却回头定定地看了史一氓一眼,流光一闪,眼神清澈明亮,象亮晶晶的珍珠,并冲史一氓挤了挤眼睛,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尖尖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