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双慈爱的眼睛在我的脸上扫视,我的脸儿刹那间红彤彤起来。
“我的嫣儿长高了,你真的是天姿国色!前无古人啊!”
“往后你就在东厢房住下,你也该在宫中长长见识了。”
未雨绸缪,即使我不愿意,即使我不想做太子妃,但我必须考虑得深远一点,我还有家人,我不能忤逆皇后的恩泽。
整个对话都是我在听,她在说,她说的我不敢否定,也不容否定,这整个后宫都是她的。
现在她是要培养我做她的接班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体念着一种从未有的虚无。
“前几天皇上病了,戚妃一直在照顾着皇上,我很感动,有这样一个妹妹在皇上身边我终于可以放手了。我想把这后宫一些事情交给戚妃来料理,这样我就可以多多陪陪我的嫣儿。”
“戚妃也病了,大概是劳累所致,我叫内务府去取了一根千年人参,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看戚妃。”
吕后可真放得下身子,去看戚妃了,真的不容易啊!
……
吕后盘坐在了戚妃的床边,我盘在旁边,盘坐我很不习惯,幸好这具躯壳能承受,只要我心理上能够承受应该盘着几个时辰没问题的。
吕后斥退了所有的内侍,亲自给戚妃喂药。
她不亏是开国皇后,什么都懂。
“妹妹,你辛苦了;这些天皇上的病多亏你细心照料,你是功臣啊!姐姐我老了,力不从心了,我该退了。”
看样子,戚妃很疲倦,不过皇后过来了,她得强装笑容。
“姐姐,你还很年轻,你的身体很硬朗啊!莫要轻易言退。后宫少不了您啊!”
“陛下生病之前,跟我提起想另立太子,我是自私了一些,惠儿是我的儿子,我前几天反对;不过我经过这些天的考虑,我跟陛下的想法已经趋于一致了。惠儿的性格软弱多于决断,不适合于做天子,给他一郡,一城足矣。”
“姐姐,陛下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见我这些天积劳成疾,故意哄我开心,今天上朝的时候,跟我提起此事。我是坚决反对的。您可千万不要听这些奴才嚼舌根。”
“我从来就是把如意看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如意本来就聪明,将来天下有了他,我和陛下百年过后,就放心了。”
“自古有嫡立嫡,我只要我的如意此生荣华富贵就知足了。不敢有此奢望,回头等陛下下朝了,我就跟陛下严明心志。”
药喂完了,吕后把药碗递了过来,内侍听到我的叫声就进来了,我把碗递给了内侍。
我费劲地想把皇后搀扶起来,我人小力弱,她自己决然地撑住站了起来,不过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她的双手紧紧地掐住我的右胳膊,她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双唇咬着,我的胳膊一下子就被吕后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我也在咬着牙关,不使自己唤出声来。
她猛然地转过头去,很平静地对着被窝中的戚妃说:“妹妹,你慢慢养伤,姐姐我走了。”嘴里尽是慈爱,眼中都是笑意,只是她的手的力度却更大了。我被掐得热汗淋漓,她转过身给我的眼光是那么的冷峻和深邃,我垂下眼感觉到一股冷汗从我骨骸中窜出,冷热不匀,后背森森。
傍晚,椒房殿一片安静,此时的温室宫却传来了阵阵悠扬的笙歌艳曲,温室宫和椒房殿,温情与冷肃,暖融和冷清,鲜明的对比;端的是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1】
我似乎听到了一丝淡淡的哭声,我不敢循着这点儿哭声去,我早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我也知道,这哭声若干年后会变成我的,情越深,伤越狠。
我在大厅中徘徊了很久很久,我试图想寻找一点能使我快乐的东西,大厅中的各种金银器皿,盆装的早开的各种梅花都不能使我沉浸在一种安然的意境;我只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我被我父母放逐在这深宫内院中了;尽管都是亲人但是在这深宫中我始终感觉不到丝毫的亲情。
几乎到了二更深才见乐音飘渺而去,在椒房殿的正房还听到些许的咳嗽声,这深宫内院太安静了,我反而睡不下,我辗转反侧,起初是那幽幽的乐声在这座空旷的殿堂中经久不衰,余音扰梁,是韵律冲击幽静,是喧嚣吞噬恬静,是傲慢压抑寂寞。现在却是一种可怕的寂静使我辗转难眠,物极必反,太过于无声即毫无人气死气沉沉阴气煞人。我听人说紫禁城的晚上阴兵借道煞气太重,紫禁城即使在大明我还没有深刻的印象,只是感觉到浣衣局的晚上煞气很重。不过浣衣局的人大多是累死的而不是冤死的,至少死以前死者的怨气已经散了很多,这--椒房殿能比吗?
我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了,脚步声和我的心跳同步,噗嗤噗嗤……有侍女在床边一左一右跪着伺候着,我问她俩听到什么声音吗?她俩说听到啊,大概是哪个奴才从殿外旁边路过罢了。
【1】(唐)杜甫《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