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懋比起来,顾柷毫无疑问地更喜欢陆梁鸿。
陆梁鸿生着一双凤眼,只是不同于安懋的端正标致,而是细长上挑的,透了三分妖异。
像是五彩斑斓而剧毒的蛇,仿佛咬人一口就要入骨三分,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子,绝计不会叫人想到隐忍谦退这样的字词。
而这样的字词正好是小皇帝顶不喜欢的。
穿越者顾柷喜欢的,是陆梁鸿那种明朗而热烈的现代人作派,这种作派不但极其难得而且极难伪装,因此顾柷爱屋及乌,连带着对陆梁鸿整个人都欣赏了起来。
但这绝不代表小皇帝就此轻易地以为陆梁鸿是个善茬了。
顾柷端坐在帝座上,面带微笑地听着陆梁鸿一句三顿地念贺表。
陆梁鸿板着脸时,看起来满面含煞,五官再艳丽都没法让人想亲近。
且他的身上除了英气还带着一股肃杀气,教顾柷不禁想起之前在颐年殿里恶补地理翻奏疏的时候,曾经看到有御史弹劾陆梁鸿残暴不仁。
——营中有军卒带头闹事,被陆梁鸿下令碎剐了堆在辕门前,首级就挂在一地碎肉上头,五堆血肉在门口堆了半个月,连军中领兵的大将都看着胆寒。
——这样锋利危险,就像是一柄喂了毒的双刃长剑,就是执剑的人都该小心翼翼。
陆梁鸿的贺表念到一半,重整衣冠的安懋就回来了。
安懋一回来,陆梁鸿的贺表便很快念到了尾声。
小皇帝自然看出,陆梁鸿这是既想在群臣面前表明与安懋不合作的态度,又不想在眼下就真的与安懋彻底决裂。
这是个聪明人。
顾柷心道,
文武双全的聪明人啊。
“好。”
小皇帝振了振隐云纹龙凤广袖,给陆梁鸿的贺表定了一个基调,
“陆卿的贺表写得好啊。”
顾柷看了安懋一眼,又笑道,
“陆卿在西南一向辛苦,朕赖陆卿镇守疆域,方得与百官于京中安睡。”
陆梁鸿微微一笑,道,
“操劳王事,乃是臣之福分。”
陆梁鸿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的阴冷锋利都像日头底下的霜雪一样涣然冰消。
蛇一样的阴冷褪去了,仿佛有一只灿烂夺目的凤凰在朝阳下展翅长鸣,翙翙其羽。
顾柷笑了一笑,忽然朝座下群臣问道,
“不知众卿以为如何?”
安懋端坐不语,目光分寸未移。
众人见宰相率先垂范,一时亦不敢多言。
几个精通文辞的翰林学士也讷讷缄默,好似真的为陆梁鸿的贺表文采所折服一般。
徐知温低眉立在陆梁鸿身后,此时见殿中诸臣皆作慎言金人,不由暗自嗤道,
京中清流,不过如此。
不想就在这时,谢珽从座上立了起来,
“陆将军惜墨如金。”
他微笑着朝顾柷作了一揖,尔后毫不留情地点评道,
“这平日的蛇虺气概,尽作纸上呻吟了。”
陆梁鸿转过眼来,见出言者是谢珽,不禁笑着回道,
“多日不见,谢大人秀拔天骨,风姿仍旧啊。”
谢珽平静自若,亦笑而回道,
“将军惊世骇目,秉威依然啊。”
“嗐,这话说得不对。”
陆梁鸿似笑非笑,
“谁不知谢大人才是简峻棘正,手段百苛呐。”
“哪里,我再如何手段百苛,也比不上陆将军本领高超。”
谢珽早有准备,
“能运得西南巨象两日抵京,可真令工部众臣自惭形秽啊。”
陆梁鸿笑了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