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站在望山上,看着脚下的清河,暮光氤氲,炊烟袅袅。纵使千家悲苦,也变不了它的繁盛。
“我想离开这儿。”齐光说。
“去哪?”令言问完又沉吟了下,“苏先生那里?”
伯母去世后,苏重找过他们,与他们讲了楚乌由来,说明利害,留了信物便回京了。
“是,”齐光说,“陈欢的口供会让李夺落马,但绝不会要了他的命。”他转头看着令言,“我不甘心,父亲被他害死,母亲也伤心而终,凭什么,凭什么他还能好好的活着!”衣袖在秋风中作响,天也变得冷了。
林令言担心道,“苏先生的话,我不敢尽信,可又想要相信。如果他在的楚乌,真的是皇帝暗设的府衙……”那是不是真的可以给父兄报仇了呢?齐伯母去世前告诉他们不要恨,但又怎能真的不恨呢。若是害人者殒命,那仇恨大抵可以烟消云散,可他依旧逍遥乐活,余下骨肉分离的痛与恨,他们怎能忘。
“还有,”齐光说,“如果真的如同他所说,楚乌阁消息纵横,那为何上阳城还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你我力微,事实真相如何也只能听人述说,只有你我真的站在高处,才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除去李夺,”他看着夕阳下如血染的城,“我想要知道,是否还有他人的手上沾了我父亲的血。沈家,李夺,血债,必要血来偿!”
“好,我们一道走。”林令言说。
那两个半大孩子站在山岗上说的话很快就消散在风中,却又支撑着他们一起走过多年。爱已无所依托,唯有恨,帮他们撑过将至得折磨和苦难。白云苍狗,清河郡清平书院的翩翩少年,随着夏花一同消散了。
只身负长剑,破路斩棘荆。
他们无从道别,便转身离了生长的故园。
清河郡官报上张贴了清河两千将士为国捐躯的告示,却也只字未提李夺的行径。
那两千人的性命生时被人揉捏,死后为人利用,如今在秋风的榜上泛黄、被覆盖、吹落,除了亲人的惦念,仿佛没有来过。
秋日里,沈子钰命人开了林家的锁,他踏入空无一人的院落,拨开结了蛛网的门,风轻轻卷起尘埃。他在院中又移来了一棵银杏。接下来的年岁,他闲暇无事总爱在这无人的空院中坐坐,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期盼院门口踏进来那个笑靥灿烂的少女,那个一脸清冷的少年,还是懵懂无知的自己?他年年清明亲自祭扫,从孤山上来回数年,却未曾再见过她们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想着那个拦着自己的少年和哭泣的少女,又睁开眼睛、面色沉着的踏步走出林家的院门。
——
数年后。
林令言一袭白衣站在落月的桃花树下,齐光坐在庭中拿起酒壶一饮而尽。
“要开始了?”齐光问。
林令言微微笑了笑,“是,也是让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