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呱呱坠地一直到牙牙学语,身边陪伴最多的,不是母亲,更不是弟弟,而是舒言。她会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舒言的名字。她和舒言差四岁,舒言上学堂那会儿,她还是个乳齿小儿。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母亲把自己抱到舒言家。后来,舒言上学堂了,她不能一天到晚见到他,她就开始闹。闹到后来,母亲实在没办法,就央求学堂师父,让她跟着舒言一起上学。
奇异的是,她跟着舒言后,真的不哭了,上课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舒言身边。她有记忆的那几年,就一直跟在舒言后面,舒言去哪里,她也去哪里。同龄人看见了,就笑她是舒言的小尾巴;大人看见了,就打趣,说她是舒言的小媳妇。不管哪一种称呼,她都很喜欢。尽管那时候她并不懂“媳妇”是什么意思。
丝语回忆着,一边哭,一边笑。眼泪、鼻涕一起留下来,混合在一起。丝语也不在意,就任它们留着。
快乐的时光到舒姨死的那一刻戛然而止。舒言的姨,导致了舒言带着怨气离家远行。分离的那八年,丝语便再也没有见过舒言。
在这方小小的山洞里,丝语有了极大的安全感。她蜷退坐在地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双腿。这姿势,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丝语不再抑制自己的情绪,她仍由自己放肆的哭。
丝语正哭的忘我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听着声音,似乎是男的,而且,这声音就自己近前!
本以为这是无人涉足的小角落,丝语这才如此放肆的哭。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一下子让丝语慌了神。她从臂弯里抬起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通红杏眼,看着面前那个离自己很近的男人。
只见前面的那个人俊美星目,披着水蓝色缠枝暗纹披风,是二公子高子旭!
高子旭还以为躲在这个小山洞里,哭声凄惨的的小丫鬟是谁呢?竟然是前段时间刚见过,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的丝语。
“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小丫鬟占了本公子的地儿,原来是小丫鬟丝语呀”,高子旭揶揄到,眼里盛满了笑意。
丝语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紧张到心跳都漏了好几拍,“二。。二公子,对。。对不起”,说着,丝语就要跪下磕头认罪,生怕得罪高子旭。
“小丫头真不经吓”,高子旭笑着摇摇头,随后又加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好了,起来吧,既然今晚你我都是失意伤心之人,便一起喝个酒吧”,高子旭走出了院子,走到外面石桌处。
丝语从地上站起来,抖了抖膝盖处的草屑。
走出山洞,丝语这才发现,石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烫上了一壶酒,此刻炭火正烧的烈,丝语觉得她甚至都能听到酒在翻滚的声音。
在冬日的野外喝着烧酒,二公子果然好兴致!
高子旭随意撩起衣袍的下摆,便坐在了凳子上。他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丝语,说道,“别愣着了,坐下吧。今晚,没有什么主仆,只有两个伤心人”
高子旭坦荡荡、真性情,丝语也不再矜持纠结,在高子旭对面坐下。
高子旭拿出烧的滚烫的热酒,倒进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的小酒杯里。晶莹剔透的热酒,配着莹润纯透的羊脂玉,再结合此情此景,正应了古人那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钟鼓馔玉怎么比得上这让人忘忧的琼浆玉液呢。来,干,但愿长醉不复醒”
“奴婢不懂那些个诗词句,但奴婢知道今晚这般良辰美景,若是不喝酒真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美景。公子,干”
“爽快,干”
“干”
两人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间,竟把一小壶酒喝光了。
“小丫头,本公子跟你说,人活这一世,什么都不如‘及时行乐’重要。以前师父就常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尘埃’。”
高子旭又掏出一小壶酒,放酒炉上煮着,“这话的意思是说,世间万物本为虚幻,所谓花草树木、贪嗔痴年,不过都是幻想,都是人的执念罢了。”
随着酒意上涌,丝语也不再拘束。
“说的太对了!人若是没执念该多好啊”
“不对!不对!本公子告诉你,正是众生有了六相,才有了佛。业火焚烧,也正是因为众生的贪嗔痴念。小丫头,我们,你、我、还有世间的千千万万的人,都逃不开轮回之苦。只有经历了轮回之苦,才产生了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佛。”
“公子,你说的太深奥了,奴婢。。奴婢听不懂”
丝语醉眼如丝,侧趴在桌子上,一手紧紧抱着已经喝完的酒壶,眼前,高子旭和舒言的身影交相出现。
丝语揉了揉眼,然后呵呵的笑,“舒言哥哥~~”
高子旭看了一眼身后,人影都没有,哪来的舒言,“小丫头,看来你真是喝醉了”
“喝醉了好,喝醉了好,喝醉了,就没有伤心事了”说着,丝语又往嘴里灌了一杯酒。
“说的好,喝醉了,就没有伤心事了!”高子旭也仰头,往喉咙里倒了一杯酒。
无垠夜色下,两个伤心人儿企图借这滚烫的热酒来浇灭无边的思愁,却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
“公子,您才高八斗,博古通今,可不可以告诉奴婢,如果你爱的人差点和另一个人成亲,您会怎么办”
高子旭眯着眼,看着丝语,嘿嘿笑道,“你说的,是舒言和初绦吧”
“公子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奴婢的心事”
“本公子告诉你,要是本公子是你,本公子就绝不放手,抢也要把舒言抢回来”
“抢?奴婢没有自信能抢的过初绦姐姐。初绦姐姐长得又美,又。。。又聪慧,奴婢只是乡下来的一介小丫头,怎么抢的过初绦姐姐”
高子旭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丝语跟前,指着丝语的脸,说道,“你。。你是不如初绦好看,也没有初绦聪慧,但是,你不能因此灭自己的威风,长他人志气。你要有自信。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抢不过人家。你坚决不能放弃,听到没有?喂,听到没有?”
高子旭深处一根食指,戳了戳丝语的肩膀,结果下一秒他就傻眼了,只见被他戳了的丝语,直直的往另一边倒下去。高子旭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的丝语。自己是练了十八年的功,功力深厚,但是好像也没到戳一戳就能把人戳昏的地步吧。
酒意在这冰天雪地里逐渐消退。突然不知哪里刮来一阵寒风,高子旭浑身打了个哆嗦。他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早已蜷缩成一团的丝语,心里哀叹,早知道,就不要喝那么多酒了,谁知道这个小丫头酒力那么差,才喝了多少,就倒下去了。他无奈的把地上的丝语抱了起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反正他那里空房间很多,随便拾掇拾掇,让她住一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