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的不省人事的卫青又重复了一遍,在软榻上板两下,又恢复成死鱼模样。
王大夫眼里有些萧瑟,据他说是进了一颗很大的沙子,把眼睛揉红了。他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刚刚带韩邪拜见了师嫂,这时候又在缠着他起名。
韩邪知道师兄想要什么,师兄认为只有尽可能给自己一种归属感,自己才能被牢牢绑在王家上。历史的车轮告诉我们,人心在利益下总是不堪一击,但亲情能减缓这种程度,比如皇上没有将窦家赶尽杀绝,而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流放蜀国,也就是现在的四川。
据说当天太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都没有动摇皇上那颗冰冷而坚定的心。
简直是胡扯,皇上除了上朝就呆在卫妃那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太后就算是喊破嗓子他也听不见。外面都说“妖妃乱政”,实际上该批的折子没少批,该传的口谕没少穿,想杀的人也没一个落下,办公的地还清净。
韩邪有些羡慕这皇帝,不在乎名声的人他都羡慕,名声这玩意,只有爱慕虚荣的人和无知的人才会喜欢。作为一个实用主义者,他现在别无所求:“王大柱?”
王大夫:……
“王二蛋?”
王大夫:没见过旦旦?
“王法?”
王大夫:我去你丫的!
王莺实在看不下去了:“叫王雄鹰吧。”
韩邪举双手赞成:“对,雄鹰多好听。”
王大夫心中早有主意,挑了一条酸酸溜溜的里脊:“就叫王里脊,你俩替我走一趟,帮里脊上户吧。”
韩邪想,自己看见这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怕是很难忘记这碗酸溜溜的里脊了。他看了眼王莺,一小扎秀发从耳边垂下,遮掩了无数心事。
里脊真是个好名字。
“你打算收拢韩家?”
听见韩邪终于得空向王大夫问出这句话,趴在细君膝上的卫青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韩家我赞成,窦家我不赞成。”
大夫轻轻摇着怀里的婴孩,“皇上铁了心要做事,第一个拿维护法制的韩家开刀并不让我意外,可是他连着窦家一起牵扯进去,丝毫不给太后面子,实在不妥。”
“这有何不妥?既然狠下心,干脆快刀斩乱麻,把想斩的都斩了。”
“这会动摇根基!法家是一门学派,窦家更是一宗皇亲,这样下去岂不是人人自危?”
韩邪若有所思,沉声道:“所以高阙破了。”
王大夫也沉默下来,他二人都陷入一个可怕的循环,并且好像走不出来。
“不会的。”
韩邪否定了这个想法,尽管这个想法非常具有说服力,“阴山太重要了,皇上不可能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除非——”
“除非他恨到极点!”
王大夫有些激动,“早年藩王作乱,太后凭借窦家兵马独掌大权。想金屋藏娇的故事流传我百姓多少年,却被太后寥寥几句夺了命去,皇上定是那时就恨上了。
而后指婚陈氏,通过联姻将陈家从藩王那里拉过来,此等权谋,又让皇上不得不防。所以皇上必须要除了太后党羽!他的目标是太后!”
大夫怀里的里脊被他这狰狞的样子吓得哭出来,王大夫又恢复了一个温柔的超级奶爸。
韩邪憋着笑:“那依师兄看,如今这朝堂是个什么形式?”
“如今满朝文武分为邓、窦、陈、李、萧、老刘六派,主管文书的邓家开办太学,俨然是遵循皇上独尊儒术之旨意,乃是皇上一脉;
窦家掌握朝纲,抓了皇上心脉,最为危险,便被流放了去。剩下那些外姓残余掀不起波浪,更对皇上绕他们一命感恩戴德,绝不会听你指示,所以我不赞成你收拢这一部分人;
至于陈家主管礼乐,虽是皇后一脉,却对皇权无丝毫威胁;
而李氏乃将门,昔日宠妃让他们不得不仰仗皇恩,这皇恩一旦泼下来便是滔天富贵,富贵一来,想反可就难了;
唯独负责律法的萧家、享福的老刘家一直依附法家,维护制度,如今法家去了,这萧家还有宰相撑着,老刘家早已从藩王削成了闲官。”
“您的意思是——”
韩邪低声说着,“我应该和萧家谈谈,还有那些破落王爷?”
“王爷们那边我可以帮你。”
王大夫也凑过来,尽量压低嗓音,“萧家那些老狐狸可不好对付,他们和太子有些关系,被救下来的韩家人应该就是在他们手里。”
韩邪嗯了一声,知道自己未来方向后便同王大夫开怀畅饮起来,顺便解决王莺刚端来的糖醋排骨。
酒杯相碰,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师弟,告诉师兄,你谋划势力,到底想要什么?”
只见韩邪犹豫再三,终于掏出胸中摩挲无数次的暖黄白玉腰牌。
一阵冷喝在王大夫胸中响起。
——此恨绵绵无绝期啊。